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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侯柏青

「我們很清楚這個案子的效應很大，牽涉到的人都是重要政治人物，一定要非常謹慎，我們沒有加工添料，用最嚴格的證據決定起訴馬英九，對於外界的誤解，我們也有心理準備。」一名三中案專案小組成員語重心長地說。巧合的是，七月十三日馬英九即將迎接六十八歲生日，就在他生日前夕，台北地檢署對他送出高達七六二頁、超過五十一萬字的起訴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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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方認定，馬主導賤賣三中及舊黨部大樓交易案，造成國民黨將近七十三億元的損失，不但將他依《證券交易法》的特別背信、非常規交易罪起訴，還建議法院「從重量刑」。如果罪名成立，馬將面臨七年以上重刑。

峰迴路轉靠汪海清保命光碟

二○○五年八月十九日，馬英九風光上任國民黨主席，他旋即對外宣示「黨產歸零」，也強調「必須在《廣電法》所定的退出媒體期限前（即同年十二月二十六日）處分華夏公司股權」。而他真的做到了！在大限前兩天拍板由黨營中央投資公司將華夏擁有的中視、中廣與中影（三中）股權，以四十億元賣給中時集團余建新（榮麗公司）。

不過，這樁美事卻在隔年破局。華夏三中最後從包裹買賣一切為三，中投用八．九億元將中視賣給余建新，用五十七億元將中廣賣給趙少康（實際上趙僅以十億元取得廣播部門），中影則以三十一億元賣給正崴老董郭台強。這個發生在十二年前的三中舊案曾由特偵組簽結，不過原本看似沒有犯罪問題的三中案，卻在十二年後峰迴路轉，由檢察官親手揭開醜陋的內幕。

檢方去年十月十八日搜索中投前總經理汪海清住處，意外查扣二十多片錄音光碟，光碟裡竟然是汪海清偷錄的三中案保命錄音檔，讓此案露出曙光。而辦案人員懷疑還有光碟存在，隔月九日長驅直入國民黨黨部大樓，前往六樓的中投展開搜索。這一搜可不得了，檢方竟在職員辦公室座位底下發現一整袋的光碟片，細數後高達兩百多片，且光碟排列得井然有序，上面還詳細標註著「950313主席」、「950204黨部」等字樣。

檢方查出，光碟裡全部都是三中案的開會錄音檔，而來源幾乎都是參加會議的中投主管偷錄下來的。已有人向檢方坦承，擔心買賣三中的過程違法，才會決定錄音自保。這批秘密武器成了還原三中案的最佳鐵證。

還沒上任就急著和余建新談生意

檢方花了大半年的時間勾稽錄音檔，另向國民黨、中投調資料。比對後發現，三中案的真正決策者就是馬英九。

檢方查出，馬英九當時指示中投、光華董事長兼國民黨行管會主委張哲琛盡速處理黨產，汪海清則負責處理買賣細節。不過，中投和光華都是公開發行公司，資本額高達三四九億元，在國民黨買賣三中黨產時負債高達一六三億元。

而馬還沒上任黨主席，張哲琛就趕緊帶著汪海清到馬英九的台北市長辦公室會晤余建新，讓汪海清明白馬屬意的三中買家就是余建新。調查指出，汪海清曾告訴時任國民黨秘書長的詹春柏：「在馬主席當主席之前，余董事長（指余建新）就已經來過好多次了，表明說他要。……以我來講就兩次被找去主席辦公室、市長辦公室，那時候余董事長就來講。」詹驚訝地說：「那時候馬英九還沒當黨主席啊！」

檢方查出，當時有不少人有意購買中視、中廣及中影，不過馬英九為護航好友余建新搶親，讓張哲琛和汪海清花了不少功夫把外頭的人全部擋死，並對外宣稱用四十億元把華夏三中包裹賣給余建新。

而余建新資力不足，其實只出價二十一．五億元，如何補足短缺的十八．五億元？張哲琛和汪海清為了余建新設計出一套不動產找補機制，來掩飾賤價賣掉華夏股權的犯罪行為。

榮麗錢沒到位就整碗捧走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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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的是，余建新的錢根本沒有到位，中投就火速把股權過戶給他，讓他「整碗捧去」。不過，余建新連四億元訂金都拿不出來，只拿出定存單交給理律法律事務所律師陳長文保管，而陳沒出示保管條，讓中投、光華無法動用這筆錢。最後余建新也拿不出三十六億元的保證本票。

約簽了，股權也過戶了，這筆馬主席指定的生意卻宣告失敗。為此，汪海清曾向律師李永然抱怨：「『我們要執行主席的政策……，那他（馬英九）要求我說，把東西賣給他（余建新）』……我要把我女兒嫁出去的時候，要我女兒的人一堆耶！那我要設計好說，把我現在答應，把我女兒嫁給中國時報，那我還必須做什麼動作？還必須把其他人幹嘛，通通……擋到外面，才能……把女兒嫁給他……這個擋的動作是我們在做，所以我們為什麼不講說這個四十億的政治性，這四十億是我們當初用來把這些人通通，通通擋在外面耶！」

最後余建新只要買中視，但中視每股價格超過九元，他卻想砍為六．五元。馬英九一開始還批評：「這個『太荒唐』」、「不能用一個遠低於市場行情的價格，讓他們獲得將近五億的暴利。」但檢方懷疑，他為了確保自己的信用，也為了總統大選著想，希望不要破局。馬於是改口：「有什麼方式能夠讓他回到正確的軌道上來，就是說我還是給你應有的回饋，但是你要在其他地方跟我配合。」

馬轉而力挺余建新，指示張哲琛、汪海清等人利用「華夏公司債權債務執行方案」（中投人員暱稱為「天龍八步」），透過複雜的財務操作模式，將市值每股至少九元的中視，用以每股六．五元賤賣掉。害中投等公司當場損失將近五億元。

天龍八步，賤賣黨產

檢方發現馬英九事後曾在開會時打臉自己，認為其實不需要遵守《廣電法》，因為民進黨可能也沒有退出媒體，當時也不需要草率把華夏三中出售給余建新。

檢方查出，曾任黨秘書長的詹春柏在召開內部會議時也曾痛批：「問題是華夏賣給他，他也沒有給你錢……」、「這會不會有一點買空賣空而且詐賭的方式……」「……你把祖宗留下來的黨產，登記給別人，你錢在哪裡？拿來給我看。」

而檢方也發現，協助余建新處理中視交易案後，馬英九、張哲琛和汪海清把目光轉向長榮集團創辦人張榮發，跳過國民黨規定，直接和張榮發協議，用四十三億元包裹出售中影名下的華夏大樓與舊中央黨部大樓。為了成功出售，還費盡心思安排中投將中影股權低價賣給金主莊婉均等人，才能趕緊脫手華夏大樓。

其實美麗華和中國航運等多位買家都有意願購買舊黨部大樓，但中投仍只跟張榮發交易，打算用二十三億元出售黨部大樓，還想另外協助長榮取得華夏大樓。據檢方調查，舊黨部大樓的鑑價結果接近二十八億元，但馬英九等人只賣二十三億元，讓國民黨直接損失將近五億元。這場交易還存在著相當大的風險，事後長榮因無法取得華夏大樓，因此拒付一億元尾款。

出售中影股權又成為馬英九處理黨產過程中，另一個讓人匪夷所思的故事。當時中投以低價三十一億元將中影賣給莊婉均等人，還讓買方用減資款付股款，爆發一連串的訴訟風波，最後才由郭台強接手。國民黨內部對此也做出深刻檢討，○八年時任國民黨秘書長的吳敦義上簽給國民黨主席吳伯雄的公文中痛批：「這就是『銀未入手』、『貨已失控』的情況。」

趙少康買中廣報酬率逾八倍

檢方查出，中投賣中廣時，在馬英九等人的主導下，中投刻意排除一開始就喊價五十億元以上，且承諾可在一年內付款的高育仁，而指定資力較差的趙少康為交易對象。辦案人員說，雖然檯面上的合約價高達五十七億元，但趙少康其實只用十億元購買廣播部門，而中廣名下的大筆資產則設計繁複契約條款供中投控管。

據瞭解，馬英九等人為了讓合約成立，還繼續使出「天龍八步」的操作方式，圖利趙少康，讓他只花一億元就取得經營權，其餘款項則靠著中廣每年超過兩億元的豐富盈餘支付。這起中廣交易案，讓中投、光華至少承受十五億元的營運損失，而且大批土地資產到現在還無法收回。而趙少康成為最大受益者，檢方統計，直到一一年為止，他的報酬率就超過八倍。

對三中案的違法問題，汪海清了然於胸。他曾向國民黨副秘書長林德瑞報告此事，林問他：「三中案瑕疵是怎樣的瑕疵？」汪支支吾吾地說：「那我就跟您報告，三中案是有瑕疵的，順藤摸瓜摸上去，馬主席就有事……。」

汪海清還在開會時解釋財務結構模式：「在整個交易的流程當中，因為我們一直轉一直轉，會把架構弄得很複雜，弄得很複雜呢，就相對來講，比較不會讓他們，讓有心人士抽絲剝繭，就把他們整個對出來，坐實最後這個架構出來……。」

檢批馬「機關算盡、力謀脫罪」

檢方痛批，馬英九身為法學博士，又歷任政府官員，也曾擔任法務部長及台北市長，擁有豐富的行政經驗。他在台北市長任內曾辦理台北銀行與富邦金控合併案，應該很瞭解併購案件的規定。但他掌握國民黨最高權力，居然惑於權位，用密室暗議的方式私相授受黨產，造成國民黨和中投等公司大量損失。

而馬英九等人明知道交易過程存在不法，也曾痛批交易「荒唐」，仍然利用法律、財會人員設計種種名目來掩飾賤賣。此外，三人也在事前就和律師演練怎麼脫罪，甚至事先備好六千萬元鉅款準備打官司，只能用「機關算盡、力謀脫罪」來形容，因此建議法官從重量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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